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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退后

●名家随笔
1998-09-21 来源:生活时报 肖复兴 我有话说

洪水年年有,唯独今年的洪水特别邪乎。的确是百年不遇,冲得我们认识了自己的力量,同时也认识了自然的力量。应该说,我们的力量是强大的,因为我们毕竟军民奋战战胜了洪水。同时,自然的力量也是强大的,它给予我们惩罚式的教育是残酷的、惨痛的。

如今,洪水基本退去,痛定思痛,让我涌出许多感慨。

其一,如果没有长江上游原始森林的滥砍滥伐,会有今年的百年不遇吗?即使是百年不遇,会有这样的凶猛和惨重的损失吗?报载,国家林业部门将投入两百个亿来进行长江上游的原始森林的保护工作,四川将禁止在长江上游的森林的采伐。虽然,这多少有些亡羊补牢的意味,总是一种弥补,犹为未晚。但也总是让人的心头沉重,禁不住要发问:我们的森林覆盖率本来就少,这些年来为了经济利益的驱动,滥砍乱伐的现象早有发生,人们早就呼吁要放下你的斧头!为什么就是屡禁不止?为什么就没有下个狠心,加大这方面的建设性的投入和惩罚性的力度?为什么非要在尿炕时还感慨干吗不早去睡筛子?才明白原来森林是我们人类的守护神,是和我们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其二,如果我们所有的堤坝都真实固若金汤,会出现这样让全国老百姓揪心一处又一处的险像环生吗?九江大堤决口处没有钢筋而只有些竹筋的堤坝是“豆腐渣工程”。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豆腐渣工程”?为什么我们自己骗自己,如此明目张胆却无人查管?一直到洪水到来的时候,无情地冲垮了这一切的时候,才能正视这个“豆腐渣”?那么,这个“豆腐渣”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钱在作怪吗?不是腐败在作怪吗?为自己的私利,竟然可以连子孙后代的利益都不顾了,大自然不惩罚我们还要惩罚谁呢?

其三,如果我们没有那样大面积的围垦造田运动,侵蚀了湖泊,使其蓄水量大量地减少,洪水的水位会这样长期的居高不下吗?“文化大革命”后期,我们读过《牛田洋》之类的书,讲的就是这样围垦造田运动的事情,我们很感动并跃跃欲试。原来,我们一直相信的是人定胜天,将人与自然摆在对立的位置上,我们忽略了人和自然还是朋友,我们不该那样对待它。据说,现在的洞庭湖的面积已经只是原来的一半,那一半都成了农田。当然,没有洪水时,农田给我们打粮食,但今年洪水不仅来了,而且凶猛异常,粮食不仅淹了,连我们的生命都遭受了威胁,这样的围垦造田有什么用呢?我们的眼睛不是太近视了吗?在一个经济的社会里,当然一切以经济为轴心,但是,我们要考虑这样经济的利益和发展,是对眼前有利还是对未来后代子孙有利?我们不能干寅吃卯粮的傻事情了!

其四,洪水期间,媒体间报道的一个名叫江珊的小姑娘,抱住了洪水冲击下的一棵树,整整抱了9个小时。终于被解放军叔叔发现救了出来。无论是解放军,还是小江珊,都格外让人感动。感动之余,我们又知道,这个小江珊家有孩子共5个,是典型的超生户。这样肆无忌惮地违反国策生了一胎又生一胎的人家,在洪涝区并不只一家。增加的人口,怎么会不向田地要吃饭的粮食?怎么会不给已经不堪重负的大自然增加越发沉重的负担?

如今,洪水终于退去,人们正在重建家园。如同在奋战洪水时一样,在重建家园的艰苦日子里,同样涌现了可歌可泣的人物和事迹,我们也都捐了款捐了物,心遥远地系在那里,充满着感动和牵挂。但这不妨碍我们对这百年不遇洪水的思考,在我们千方百计地弥补洪水给我们造成的损失的同时,我们应该重新审视自己和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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